囤积食物,似乎中国人最内行。过年过节,把太多的食物堆着,艺术品般欣赏的,似乎也以中国人最多。 宴请亲友,故意用菜“量”把被邀者吓得心服口服的事,似乎也只有中国人最喜欢干。 传统的农家除了有谷仓积粮食,有地窖藏蔬菜以外,少不了有大缸小缸的晒干的萝卜、豆子,或者是酱瓜,或者是糖蒜,或者是豆腐乳,或者是一些糟鸡、薰肉、咸鱼。总之,在没有罐头以前,中国人已经自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食物弄得小山似的,环着自己的住宅,让人看着安心。 在中国北方,主妇几乎一口气可以预备下一个月的吃食,包好的饺子冻得咯崩有声,可以日以继夜地吃个不停。 这种心理,分析起来,无非是对饥饿的恐惧所引起的。中国人民世居黄河流域,受够了天灾之苦。因此,对一个标准的农民型的中国人而言,囤积本身才是最大的乐趣,囤积是为了心安,是为了自娱,而非为着享用(幸亏有败家子,不然简直就没有人享受)。 试看图中的狗,它多么欣赏那一堆骨头的财富,一堆骨头尽管吃到后来难免发臭,但正如对许多人而言,家中能藏着多只发了绿霉的陈年火腿,不也是件赏心乐事吗? 人就是这样可笑,圣经上耶稣提到某种典型的财主,他一生的目标似乎就是增加自己粮仓的坪数,耶稣用怜悯的语气说:“无知的人哪,今夜必要你的灵魂,你所预备的,要归谁呢?” 我们同情那终生因恐惧缺乏而拼命囤积的人,至于我们,我们只愿以衣能敝体,食可果腹为足,我们或者也有机会享受华衣美食,但必要时,我们也敢于像以利亚,有吃了上顿,不知下顿何在的勇气。因为真正的安全感不来自衣食丰足,真正的恐惧症也不仅由于衣食匾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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